2017年12月5日 星期二

古典音樂的巴哈狂想曲

這篇文章算是隨興發揮個人對古典音樂的一些淺見,不過,會誘發這樣的狂想曲,主要來自於心靈小憩網路社群上有網友提到傅雷的話:
套句傅雷(傅聰他老爸)說的:
"韓德爾是智慧的結晶,巴哈是信仰的結晶"
"韓德爾有種異教氣息,不像巴哈被基督教精神束縛,常常匍伏在神的腳下呼號、懺悔、誠惶誠恐的祈求"
依我個人狂想,我認為傅雷這段話正反映了東方文化對西方藝術心靈層次常見的錯誤詮釋,也許這正是導致傅雷會接受羅曼羅蘭那種偏差的貝多芬傳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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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何謂『基督教精神在藝術的表現』?這不能怪傅雷,因為他終究無法超越中國傳統文化的限制,正如同很多中國人的基督教信仰是『中國式的基督教』一樣。
  基督教精神表現在藝術上,老早就不是什麼莊嚴、神聖、懺悔還是惶恐了。尤其在基督新教改革後,重新回到『因信稱義』的救贖主義而非中古世紀流行的修行主義,從而更積極強調『活在現世成為一個真實的人』就是贊美上帝的基督教入世精神;所以神聖、惶恐那種展現個人修行境界的藝術表現,不再是唯一適合呈現基督教精神的方式;反而人性的、愛恨交加的、恩怨情仇的入世態度,轉變成西方基督教精神在藝術的主要表現。
  巴哈是基督教式的,沒錯,幾乎所有的音樂論述都會提及這一點。然而,何謂基督教式的?如果沒有仔細聆聽巴哈的多樣曲目,很容易就會拿這個『基督教式』一詞進行邏輯演繹,順理成章地沿著中國文化的傳統習慣認定巴哈等於宗教、宗教等於高境界、高境界的一神式基督宗教自然是是莊嚴的、神聖的、懺悔的還是惶恐的了.......
  以巴哈早中期作品無伴奏小提琴而論,小提琴家 Kremer 就可以詮釋成比帕格屁尼還要更炫技的超技練習曲,照樣不會感覺到扭曲了作品精神(不過我個人偏好謝霖與密爾斯坦的詮釋)。以中晚期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而論,六首樂曲有明顯完全不同的六種情緒,尤其以卡薩爾斯的經典詮釋令人對巴哈的豐富感情感動萬分。更有趣的是最晚期的作品之一『音樂的奉獻』,好幾首曲子擺明是要諷刺當時的某大官不懂音樂還在裝懂。這種人性多元化的表現,那是什麼『常常匍伏在神的腳下呼號、懺悔、誠惶誠恐的祈求』?這只是演奏家的任意詮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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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哈的時代,不習慣在樂譜上記載正確的速度、力度,甚至連和聲都使用模擬兩可的數字低音記號,所以『從來沒有正確原譜的巴哈』,因為『原譜本身就不完備』。
  因此,所有的巴哈演奏都完全是『詮釋』的,沒有任何一個是原譜的。很多人接觸巴哈的演奏唱片,來自許多強調音響效果發燒的名不見經傳演奏家;有不有名不是重點,重點是沒有深厚音樂素養的演奏往往把巴哈演奏成『MIDI巴哈』── 顯然他們也認為這樣子可以表現巴哈的虔誠與莊嚴。不過音樂經驗豐富的聆聽者可以輕易知道這不過是演奏品質不高之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交待,不代表音樂家心中真誠的巴哈。
  所以不是巴哈的音樂沒有感情,而是這些論述音樂的欣賞者都跟傅雷一樣有『嚴重誤解』,以為基督教精神就應該像佛教、道教一樣無欲無私羽化登仙,才會有這種普遍性的誤解以為巴哈的音樂氣氛『應該很古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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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巴哈被歸類為古典不是他的樂思曲風,而是他的作曲技法。而作曲技法與曲風一點關係都沒有。佛瑞的音樂再怎麼溫和中庸,作曲法就是標準的浪漫派;即使是孟德爾頌很多比聖詠詩還更正經八百的音樂,一樣是浪漫派手法,不會因為聽起來比韋瓦第更古典就把他歸類為古典樂派。
  古典派、巴洛克派還是浪漫派都只是學者便於分期的習慣,然而直指音樂的心靈呈現,藝術創作的作曲家可不見得只能表現出古典派的人性或浪漫派的人性!所以,回到巴哈的音樂本身;沒錯,它可以被稱為是宗教式的,但是它裡面潛藏著遠比許多浪漫派之後音樂家更豐富更激烈的人性情感,卻不能被任意忽略呢!
蘇友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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